旧客疏

登高野望满山绿，江南春早一树花。金陵地处南方，早春时节已有新绿渐渐染上枝头，在朝阳金色的光芒中折出一道道微弱的朝露光晕。

此刻不过天色将明，金陵城出城的官道上已遥遥行来一辆马车。车后铁卫簇拥，守城的军卫一望过去，便看到马车车窗旁边的全身束甲的列战英——金陵城中无人不知这位年轻将军是靖王的近卫统领，而今新皇上位，兄弟情深，尤为眷顾这位七皇弟，当下也不敢怠慢，正了正站姿，等着车马行到城门前来。

“靖王奉令出巡。”车马在城门前停下来，列战英勒停战马，略微俯身将靖王府的信令递给迎上前的兵士，沉声道，“陛下谕令，昨日已经送至兵马司，若无异议，验令放行。”

守城的军官向下看了一圈，不禁有些奇怪，“靖王呢？”

列战英迟疑了一下，将视线投向身边的马车。

守城军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在那辆马车上转了两转，不由更为惊奇。但碍于值守，也就不再拖延，迅速验过列战英手中的信令，查验无误后即刻挥手，下令开城门。

“……怪事。”

待铁卫簇拥的马车渐渐走远，守城的军官目送着烟尘离去，喃喃自语道，“靖王什么时候开始坐马车了？”

 

一炷香后，车厢内。

“殿下到底去哪了？”

崇新月霍然掀开车帘，从车里探出头来。列战英没什么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抓着车帘的一边，猛然把他塞了回去，“你管这个做什么。”

“那也不至于连我也不告诉吧？”车帘的另一边一动，林殊紧接着掀开帘子冒出一个脑袋，里面传来崇新月一声模糊的闷哼，可能是被抢过来的林少帅一膝盖顶住了肚子，“神神秘秘的，蔺晨也就算了，景琰都没说他去哪里了？”

列战英耸了耸肩，显然平时胡闹惯了，也没怎么把这个少帅放在眼里，“昨天殿下命我点起铁卫随行，等我从营里回去的的时候，殿下已经走了——只留下字条让我等今日来接林府的马车，说是林少帅您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我‘该’去哪里，和他们‘会’去哪里，这是两回事。”林殊一脸郁卒，趴在车窗上一只手撑着下巴，“蔺晨也是个能胡闹的，敢把景琰一个人拐走——可怜少帅我一世英名，到头来连个热闹都瞧不上，还得给他们打掩护。”

“殿下是去做正事。”列战英皱眉反驳，“他不是那种阳奉阴违草率了事的人。”

“殿下殿下，你就知道你家的殿下。”林殊摆了摆手，一副“不想跟你见识”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正事不正事的两说，景琰那脑子，说不定等下次见面，生米都成熟饭了。”

列战英：“……”

“林少帅。”列战英决定忽略他念念叨叨的怨气，直截了当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林殊手掌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食指敲着自己的嘴唇，半晌坐起身来，用力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去姑苏。”

“姑苏？”列战英愣了愣，随即谨慎提问，“为什么？”

“你家的殿下，现在多半是被人拐去姑苏了。”林殊晃了晃，“咱们前脚追后脚，一起去找他。”

列战英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殿下在姑苏？”

“景琰奉诏调查此事，既然身边有蔺晨，那必然是从江湖人入手。整个江左武林世家盘根错节，别的不说，本案牵涉甚深的天泉山庄就在姑苏。”林殊又恢复挂在车窗上的那个没骨头的架势，掰着手指给列战英分析，“武林世家，大多警惕朝廷的兵马大张旗鼓进入自己的范围，天泉山庄做贼心虚，肯定更加关注我们的动向。打草惊蛇未必没有好处，以蔺晨的头脑，对方只要一动，他就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出相应的破绽。”

列战英迟疑地皱了皱眉，“这样能行吗？”

“我们在明处，景琰和蔺晨在暗处。我伪装成景琰带着这一路近卫营铁卫抵达姑苏，天泉山庄必然会把目光都放在我们身上，暗处的他们两个，就可以伺机而动。”林殊捏了捏自己的下唇，不厌其烦解释道，“况且……临行前我哥跟我说，天泉山庄背靠朝廷中的大树，到时候依仗这个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我们在姑苏的话，联合江左盟在当地的势力，万一生变也来得及照应，不至于让他们两个孤立无援。”

“……”涉及萧景琰的安危，列战英也没再多犹豫，想了想便道，“好。那就依少帅所说。”

“出了皇城地界，我就不出来了。这一路随处有可能有天泉山庄的人窥伺，演戏演全套，被人看到我不是景琰就不好了。”林殊靠回车厢，一只手举着帘子，用锦靴侧面踢了踢崇新月的腿侧，唉声叹气道，“要不是怕人看出马车重量不对，就不用拉着你走一趟了——好歹蔺晨身边还有个景琰一路相伴，新月——你看看你这五大三粗的，当初我好歹也该抓九乔一起走啊。”

崇新月虎躯占住车厢一大半的地方，踩着林殊身侧的锦凳边缘，丝毫不买账地哼了一声。

“什么态度。”林殊指指点点，倒也没在意地嗤笑了一声，转而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忽地坐起来一掀帘子，“哎，战英。”

“什么？”列战英歪了歪头。

林殊又露出众人熟悉的那个小恶魔的微笑，在马车行进中一摇一晃地问道，“你会不会做红豆饭啊？”

列战英和崇新月：“……”

林殊一摔帘子，倒回车厢里哈哈哈哈地狂笑起来。

 

 

此时，抛开大部队先行的蔺晨与萧景琰，已经先一步到了姑苏城。

君到姑苏间，人家皆枕河。故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姑苏汇集江南士族至为风雅之士，也是江左武林世家林立之地。南方山水精致细秀，连流水也有种绵绵潺潺的温柔多情，小桥上时不时有身姿婉然的少女撑伞走过，桥下春波绿，水巷小舟横，处处都有种与金陵城截然不同的温雅韵致。

萧景琰生在金陵皇城，少时随林殊厮混，长在军营，未成年时便挂帅封疆，驻守朔方边陲之地数年之久，虽生为南人，反而是北地一望千里浩然天地的风光于他而言更为熟悉。

“好看么？”一旁的蔺晨侧目看着他的神色，笑吟吟问道。

萧景琰方才把目光从眼前春水绵绵的景致上收回来，转过头看了蔺晨一眼——蔺晨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袍，手里的扇子也换了一把，抖开时上面是一幅秀丽山水，边上题着诗，钤着一枚小小的朱印，笔法洒然空阔，显然也是名家手笔——这骑马倚斜桥的架势，倒是十足的风流恣肆，不少路过的人都频频侧目。

“……”萧景琰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喜欢便多看两眼。”蔺晨偏偏要在他眼前晃悠，白马踱了两步，亲昵凑过去蹭萧景琰那匹黑马的脖颈，让马上的两人也拉近了距离，“放轻松——姑苏城里风雅之士只多不少，再招摇的也见过，不会有人拆穿我们的。景琰？”

他从马上侧身往萧景琰耳边一探，萧景琰急忙一仰头躲开，十分不自在地拨转马头移开几步，“……现在去哪？”

“找个地方去住。”蔺晨被躲了也不恼，白马原地踏了两步，似乎还想凑上去，被蔺晨轻轻一带缰绳勒住，“然后吃吃饭，逛逛街，天黑了再做天黑了该做的事情。”

他语调慢悠悠一沉，便道出几分说不清的暧昧来。萧景琰一路让他时不时言辞撩拨得苦不堪言，又没法当真和他计较，只得端起神色来跟他就事论事，“……你想夜探天泉山庄？”

“嘘。”蔺晨把扇子一合，抵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晚上的事，晚上再说——先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

“去哪里？”萧景琰直接问道。

蔺晨视线落在他脸上，萧景琰顿生几分不太好的预感，便见蔺晨果然一笑，笑容里说不出的不怀好意——

“靖王殿下，花船上过吗？”

“……”

萧景琰表情一僵，却被蔺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鞍扣，半拉半哄地强行一路拖向湖边上去了。

 

 

 

 

 

 

悬疑剧上线。

请脑补一个壳子是宇文拓，瓤子是李逍遥的林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