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客疏

为什么屏蔽啊！我不服！

第四章  五逆重罪

“什么意思？”

我听他这话，忍不住就是一悚。饶是这一路走来，我自诩身经百战，不会再大惊小怪，也还是被黑眼镜这句话惊到了。

我先自己进去？这不是我贪生怕死，怕不怕事儿的问题，小花那样的都已经折在里面了，我这样的说白了就是个平民，我不知道进去除了白送以外，还有别的什么意义。

想到这，我不由看向了小哥，想看看他对此有什么说法。我已经笃定黑眼镜是诳我玩的，就等着小哥义正词严拒绝他，告诉我实际应该怎么做。但看过去以后，我才发现我笃定的可能是错的，因为小哥也在看着我，表情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应该怎么实施。

“停一下，停一下。”我举起手，对面前的两尊大神示意，“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哪怕是真的让我进去送，也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好吧？”

小哥看了看我，把目光转向黑眼镜。

“我上次来是因为被花儿爷套住，后来拿到消息，形势所迫，只能第一时间去杭州找你，并没有仔细看过这里的情形。”黑眼镜解释道，“刚刚我们去看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很奇怪，具体的表现就是，它的入口和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并不处在同一个维度。”

“……”我哑然，不由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眼神。

——这不由得我不奇怪，我一个生活在社会主义红旗下、沐浴在马克思唯物主义光辉之中的新时代青年，在一片鸟不拉屎、一看就有点问题的荒郊野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逢魔时刻，听一个已经死了几百年的老鬼跟我侃侃而谈“维度”的理论，这情景简直让人如魔似幻风中凌乱。

“你能不能用点不那么科学的理论？”我忍不住对黑眼镜说，“你的存在就是对科学最强有力的打击了，说这种话让我觉得你是在嘲讽。”

“做鬼也应该与时俱进，遵守基本法的。”黑眼镜一本正经反驳，又笑嘻嘻问我，“我还有一个柏林洪堡大学的解剖学博士学位，要不要拿出来给你看看？”

“……”我翻了个白眼，心道信你才有鬼。小哥在旁边听着，可能也是受不了我们把话题歪到十万八千里外，开口打断了我们的胡扯，淡淡道，“说正事。”

黑眼镜笑了笑，收起嬉皮笑脸，开始认真地对我解释。他认真起来讲话是很简洁有效率的，三言两语听完后，我大概也明白了，黑眼镜最开始说的没错，的确是最贴切的解释，就是维度。

具体的理论很难说清，黑眼镜说这涉及到很多我不明白的玄学理论，就他的描述来看，我能找到最贴切的比喻，就是来自于我大学时候看过的一个很流行的恐怖电影，《寂静岭》。

而很巧的是，小花之所以会陷在这里，和寂静岭的故事还有那么一点相似。就像电影里那个爱女心切的母亲一样，他也是被某个东西吸引来，而后渐渐的，一层一层地，被困在越来越深的里世界里。

至于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更深的内容，黑眼镜拒绝了向我再透露，再问下去，他就又露出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只说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要不就是终日打雁，结果被雁啄了眼睛。我看他的表情，好像有那么一点嘲讽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了这里形成的来龙去脉，但具体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我听完后，不由陷入了为难。老实说这个地方看起来非常可怕，我那种奇怪的本能时刻都在活跃着，不断地提醒我远离这里，本能的恐慌带来的寒意无法控制，我的脑仁一直在一抽一抽的疼，在它的干扰下我很难进行正常的思考，更别说鼓起勇气之类的想法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决定权交给了小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也是一个非人类，但我就是无法像对黑眼镜一样对他生出警惕之心，潜意识里我就觉得他是不会害我的，从在三叔家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起，我对他就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和熟悉感，就好像我们是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你说吧，小哥。”我看着小哥，说道，“你说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一旁的黑眼镜轻轻啧了一声。我看到他露出了一个很古怪的笑容，看了我们两个一眼。

“又是这样，”他摇了摇头，对小哥比了一个射击的动作，挑了挑眉，开玩笑似的对他揶揄道，“哑巴，看看，这都是你的孽债。”

小哥这个当事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眉头皱了皱。我倒先觉得脸上一烫，本来没什么的事儿，这么一说好像真的让人看破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似的，顿时让我不自在起来，当即开口就想解释，小哥却走了过来，从背后按住了我的肩膀。

“不要听他的，这不关你的事。”他说。这倒让我有些吃惊了，脑袋一抬就想去看他，小哥却一拍我的后脑勺，“低头。”

“……”

我依言低头，心里却半个字都不信他说的话。黑眼镜一向满嘴开火车，不靠谱的话多了去了，小哥这种惜字如金的人，舍得开尊口专门解释黑眼镜的一句玩笑话，这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常，里面绝对有事儿。

我眼珠乱转，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套他的话，一根冰冷的手指却突然按住了我的后颈，顿时冻得我一个哆嗦。

“别动。”小哥按住我，淡淡警告道。

我嘶了一声，感觉那根手指在我后颈划过的触感，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有一种冰冷粘稠的液体在我后颈上被推开，我闻到很淡的血腥味，立刻就猜到了那种液体是什么。

小哥的手指划在我后颈的感觉很漫长，但实际应该就是很短的时间。随后小哥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好了。

我头发有段时间没剪了，臭美留了一个半长不短的发型。他松手的瞬间，我几乎是下意识紧接着一把抓住被他撩起来的发尾。转头看去，我发现小哥神情略带奇怪地看着我。

我有点尴尬，讪讪道，“……我怕碰花了。”

“可以碰。”小哥恢复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对我解释，“我在你身上写了一个符，封住你的命门。这个可以保证你不被孤魂野鬼附身，确认你的安全。”

他说到这里，看了黑眼镜一眼。黑眼镜伸手在自己腰间一按，我眼前一花，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就看他凭空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一把黑金短刀来。

短刀通体纯黑，拔出来的瞬间，我顿时感觉到一股无比锋利的恶意猛地冲了出来，下意识向后一躲。

小哥却像是预料到我的动作，先一步按住了我。

“……这，”我吞了吞口水，“这是什么？”

“杀父，杀母，杀阿罗汉，倒见破声闻僧，以至恶之心出佛身血。犯五逆重罪，终断诸善根。”

黑眼镜开口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他身上突然蒙上一种非常不详的血色，声音也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一些，冲我一笑，那笑容透着十足可怖的戾气。

平时黑眼镜的所作所为太不着调，让人很容易疏忽他的本来面目，只有在这时才能无比真实地感觉到，他本来是个存在了数百年的厉鬼。而看这把光看着就让我心生恐惧，乃至于恶心、不敢伸手一碰的黑金短刀，恐怕黑眼镜的过去，绝非是一般意义的厉鬼，很可能生前是个犯过滔天罪孽、乃至于不受轮回的狂徒。

“瞎子。”小哥在我身后出声，淡淡提醒道。

黑眼镜笑了笑，拢住刀刃，那股锋锐的恶意才消弭了一些。他拉开我的背包，找到里面的一卷绷带，严严实实裹住刀柄，这才捏着刀身，示意我把它握住。

“这刀犯过佛家的五逆罪。你的体质，会分外害怕是正常的。”

等我犹犹豫豫地伸手拿住，黑眼镜松手，这才继续说道，“染过佛血，是至恶之物。世间百种善，千种恶，以它可斩的，皆可杀之。把它借给你，在里面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握紧了别松手，乱砍就对了。”

“进去以后，四处看看。”小哥接上他的话，“解雨臣能进去，是他的因缘使然。你能进去，是因为你的体质。那些循环对你而言是透明的，你不被这里的规则束缚，仔细看，找到关键点，就能驱散笼罩在这里的气，我们就能进去了。”

我有点半信半疑自己真能做到，但毕竟营救小花是第一要务，也就没再推搡。只不过这里看来看去，还是没什么看起来像入口的地方，迟疑半晌，我终于忍不住提醒他，“那……我怎么进去？你还没告诉我呢。”

“跳下去，走过去，随便都行。只要接触那个边界，它自然会吸纳你。”小哥话虽然少，这时候居然很不厌其烦，不忘叮嘱，“不要被刀划伤，被它刺中就必定会死。”

“……”我靠，我很是手忙脚乱了一下，心想什么玩意儿，这么清11*真的吗？我以为我是人民币玩家顶级神装屠龙宝刀一刀999呢，感情我是去同归于尽的？

衷心希望里面的鬼们识趣，都给我害怕点，毕竟我疯起来连自己都杀。

我有心赶紧把这屠龙宝刀还给黑眼镜得了，但还是有点升斗屁民苟且偷生的劣根性，想了想还是没舍得。黑眼镜恢复正常，在一边吃吃发笑，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我的纠结。

一番折腾以后，我还是站在了山坡边，正对下面干涸的河床。不是我胆儿肥想体验高台跳水，而是根据小花的描述，村前河流的部分属于这个副本的新手引导，要是走下去，鬼知道穿过边界的时候我会出现在哪，直接boss战我就只能打出gg了。

我背上包，揣起小黑刀，心里七上八下，迟迟没敢跳。

“不用担心。”黑眼镜笑够了，这时候出声安慰我，“我能感觉到你。真要快出事了，强行进去的办法也是有的。大不了救不成解语花，肯定能把你捞回来。”

“那不行。”我脱口而出，心道我不就是为了小花来的？最后救不了，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想到小花没了，这种后果我绝对承受不了。

没说的，那就加油吧。反正有黑眼镜的屠龙宝刀，我也是一把物理学圣剑扫过黑山基地的人，大不了当自己打的是无存档地狱模式，反正我有小哥神血加持，免疫孤魂野鬼，血条无限长。

这么自娱自乐想着，我倒真放松下来不少。握了握黑眼镜的刀，我这才想到先前一直想问的问题，心不由沉了一下，又觉出一点紧张来。

“‘刀犯过五逆重罪’，”我看着黑眼镜，明知他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但还是不由吞了下口水，小心问道，“……那你呢？”

黑眼镜忽然笑了。我顿时直觉不妙，却已经被他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脚勾中了脚踝。

我下意识叫了一声，一个趔趄，毫无挣扎的余地，当即一头栽进黑漆漆的山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