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低产的老年树。
旧文囤积&新坑开垦自留地,坑多小心崴脚。

【凌远/李熏然】穴鸟06

今天是线线生日,生日快乐wuli线!

本来想写一个温暖的甜饼当贺文,奈何情绪一直嗨不起来,所以只好写穴鸟,希望线线不要打我……

穴鸟正式完结,这种致郁系,以后大概并不愿意轻易写了……谢谢大家的喜欢。


仍然照旧,黑体是熏然的想象,下划线是误入世界的原文引用。








『我们的拯救是死亡,但不是这个死亡。』

 

他走进一个寂静的黑夜。有笔直的光线如薄亮的钢针,穿过病房的门缝,落在他的被角。

他不禁蜷缩,去躲避那毫无温度的光。他看着针在他被角为走廊上行过的逡巡人影掩映得忽明忽暗,每闪烁一次,便如它刺入他身体一次。

他为这毫无来由,又根深蒂固于他脑中的痛苦而痛苦。他想到书页里吹来遥远恒星的风,种玫瑰花的小王子,晒着无数秘密与悲伤的夕阳。

他看到记忆里茧化的青虫,被手指摘下,放在玫瑰花旁边的土地上。

你是独一无二的。”小王子说。

他在土地上,举目四望,茫然回顾。浓郁的花香从他头顶飘过来。

他在茧里翻滚,扭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张开同样黑暗的一对湿淋淋的,丑陋的翅膀。

自由。

它挣扎着,不为破茧,只是向更深的,熟悉的黑暗中去。它躲开那美丽的,娇艳的,脆弱而缤纷的,光亮的美。

不。他想,你是光明的小王子,可我不是你的玫瑰花。

 

你在渴望什么呢?

黑房子外面,那个斑斓的影子站在黑暗的深渊水中。它掀起微薄的水声,浪花如濒死低吟般拍碎在房子黑色的外墙上。

它仍徘徊在房子外面,在深渊中若即若离,如同手持致命之剑游荡在凡人居住之地的达纳特斯。它的声音透过房子高狭的窗,带着笑,穿透他赖以保卫自己的墙。

他蜷缩在黑屋子黑色的角落里,目之所及,没有色彩,没有阳光。

人生于世,如雪林中奔逃的猎物。

你是一只兔子,一只鼹鼠,一头穿越整个冬天已精疲力尽的鹿。放眼望去,林子里只有苍白的雪和铁灰的树。

厄运从来如穷凶极恶的猎狗。它们在雪林外的院子里嬉闹,玩耍,隔着成百上千里,仍能捕捉你战战兢兢屏起的呼吸。

它们无聊了,于是它们出发了。

它们将轻松攫住你的喉咙,这一切如探囊取物,

或许将有猎狗的主人伸出一只慈悲的手,暂且勒住它们脖子上的项圈。这个主人的名字叫做希望,你追逐他,崇拜他,如光明一样信仰他。

但他终于是这些猎狗的主人。它们如影随形,你仰仗的希望总有一天会轻轻松松松开手去,然后猎狗们将一拥而上,你离希望愈近,便是你在逐步靠近厄运带来的死亡。

希望是带来厄运的东西,正如光明必将一样投下黑暗。

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是的。我将归于黑暗。

他在黑暗中握紧那迟钝里隐约透露锋芒的刀刃,心安理得地被沉入深渊的黑房子带着,一起沉到水下面去。

 

看吧,可是,如果我没有,我也许也能够去争得。

 

他将平钝的刀刃抵在手腕内侧,划下了第一刀。它磨过温暖的皮肤,紧缩成线的凉意激得他微微发抖。

 

没错,可是我在这方面不能帮你的忙。

 

它没能破开他的皮肉。人的身躯总在某些奇妙的时候变得出乎意料的坚韧,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而这坚韧往往总将招致额外的,更为凌厉的痛楚。

 

这就是说,你只在我已经得到那些前提的情况下才能帮我?

 

他沿着刚刚的路径,再次缓慢又用力地划下了第二刀。有些皮肤被切开的疼痛顺着断续的伤口传过来。

 

是的,说得更准确些,我根本就帮不了你,因为如果你有了那些前提,你便已经有了一切。

 

黑暗里,有温暖的液体慢慢流淌出来,沾湿他的袖口。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先考我呢?

不是为了向你表明你缺少什么,而是向你表明,你缺某种东西。我这么做也许会带给你一个好处,因为你虽然知道你缺某种东西,可是你不相信。

 

涓滴的血慢慢流淌出来。

太慢了。他在心里这样说,又重新握住了刀刃,按进了破开的伤口里。

 

那么,你对我最初的问题只是提供了一个证明:我必须提出问题。

我提供的不止这个,也就是根据你现在的状况无法确切知道的。我提供了证据:你应该用另一种语言来提出你最初的问题。

 

他使力将只有拇指长的刀背向下按,撕裂的剧痛穿透了他的血管。

那痛楚沿着神经,穿过脊椎,向上爬进他的大脑。血涌出他的身体,慢慢在他腰腹上扩散成一个温暖的圆。

他恍然从痛楚中感受到一种隐晦的幸福。

温暖总是和凌远联系在一起的。

他想到了凌远,就好比落入黑暗时抬头仰望,一线天光安静温柔坠下来,落入他空茫又期冀的瞳孔。

 

这意味着:你不想或不能回答我。

“不回答你”——就是这么回事。

而是这信念——这你是能给予的。

 

是的。他想,谢谢。

谢谢你做的一切。他这样想,在温暖潮湿的黑暗里闭上眼,连同那薄针一样惨白冰冷的灯光一起关在了他世界的外面。

书页哗啦啦随着风翻到了头,里面的小王子走出来,焦急握住了他的手。

留下来。小王子说。白鸟落在他肩头,在夕阳最后一道温暖的橘色光芒里。

白鸟凑过去,温顺地用喙磨蹭了一下他的脸颊。

那是一个温柔轻微的吻,带着它从黑暗的深渊里保存下来最后一点温暖的体温。

 

——回去吧,这里不属于你。

他松开了小王子的手。夕阳落下去,水波漫上来。他对面是温暖柔和的暮色和暮色里,比暮色更温暖的小王子,他身后是冷铁深沉的深渊,是他逃不出又甘心为之沉沦的黑暗。

——不要为我走进来,回到你的光明中去。

他向后退入深渊,狡黠如受惊的人鱼分开漆黑的海浪。

黑房子带着他,一起沉下那一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

 

 

 

 

 

『自杀者是这么一个囚徒。他在监狱的院子里看到人们竖起一个绞刑架,他错误地以为那是为他而树的,于是他在夜里闯出牢房,把自己吊死了。』

 

凌远在清晨打开病房的门,关在门里浓重的血腥气扑面撞了出来。

他看到病房中央的病床,李熏然躺在那里,眼睫容长,安静阖在那双漂亮空洞如玻璃珠一样的眼睛上。

凝成黑红色的血在从被面上透出来,凌远走过去,手指颤抖,半晌深吸一口气,猛然掀开了被单。

他看到李熏然交叠在腰间的手,和手腕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他已经快要把自己的手腕整个切断了。

凌远慢慢抽出他握在手指中间的刀刃,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沾在他指腹上,温度如刀刃一样冰冷,且粘腻。

他漂亮的指节已经僵硬,保持着握着刀刃的姿势,又由于刀身的抽离,蜷曲起来的手指便仿佛握着谁的手,那缝隙狭小,便似谨慎牵着谁的前两个指节,如同握手,却更多几分全然的爱慕与虔诚。

凌远弯下腰,慢慢伸过手去,将自己的左手握进那个小小的缝隙里,让他冰冷的手指攥住自己的指节。

他错觉一样听到翅膀扇动的扑簌声。

那只落在小王子肩上的白鸟振翅而起,倏然飞走了。

 

 

 

自杀者是这么一个囚徒他在监狱的院子里看到人们竖起一个绞刑架他错误地以为那是为他而树的于是他在夜里闯出牢房把自己吊死了

他生如一只拘困在狭小洞穴中的白鸟,在痛楚与压迫中抬首望向洞穴出口那一缕投进来的阳光。

那阳光温暖,柔和,他看着一个全新的自己在阳光中成形,狭小的洞穴在变大,而他自己在变轻。自由在轻快地缓步走来,他兴奋抬头,去看那一缕阳光,却看到它身后那一线压逼过来,要吞掉它的黑暗。

那光那么好。他想,它不该死去。

于是他以这个全新的他自己杀死了他,连带这个全新的自己也一同走向死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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