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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师傅水仙】杏灯书之歌罗扇 下

4

 

灯花啪地一爆,诸葛流云望见床上阿飞的手指轻轻一颤,起身坐了过去。

 

“醒了?”诸葛流云问了一句,见阿飞自己慢慢坐起身,便将茶杯塞进他手里。

 

阿飞低低嗯了声。

 

“你从房檐上掉下去了。”诸葛流云自己端着个圆墩墩的大茶杯,呼地吹了口气,“我暂时查不出什么,只得带你回来——但很奇怪,我看不出你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自己觉得哪里不舒服?”

 

阿飞低头,沉默不语,只是一味盯着床铺的花纹。诸葛流云心下疑惑,又出声问了一句,“阿飞?”

 

“我……”阿飞语声微顿,停了停,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听到那阵歌声时,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诸葛流云疑惑道。

 

阿飞抬头看着他,“你曾说你师父告诉你,我的魂魄天生不全,是被路引偷去,后被我母亲用自己的魂魄换了回来。”

 

“难道不是?”诸葛流云略微皱起眉头。

 

“不是。”阿飞慢慢摇了摇头,眼中神色沉沉的,“我丢掉的那一魂一魄,是被别人夺去的。”

 

5

 

阿飞将那段歌声中自己所见到的画面简单讲了一遍,诸葛流云听后点了点头,半晌没说话,陷入了沉思。阿飞也不催他,只是起身从床上下来。他本是一时为妖物所趁夺了心神,习武之人心志坚定,那妖怪也一时无法做什么,是以一觉睡醒,除了有些困顿以外,已经基本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诸葛流云趁阿飞睡着时候已经把屋里大致收拾了一下。诸葛流云看似是个鲁莽活泼四方游历的道士,却意外可靠,四角窗棂与门楣上都打了几道符,他的剑与诸葛流云的戟搁在房间一角的矮柜上,盆里也换上了热水,屋里到处看上去都是整整齐齐的模样。

 

“饿了?”

 

阿飞正在桌前站着,身后诸葛流云的声音传了过来。阿飞回头看过去,见诸葛流云已经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正看着他,对上目光时候咧开嘴角笑了笑。

 

“不。”阿飞摇了摇头,问道,“你想到了?”

 

“有一点点头绪。”诸葛流云摸了摸下巴,啧了一声,问他,“你有没有听过太子无鸾?”

 

阿飞怔了怔,点点头。

 

——太子无鸾。

 

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而碰巧屋里的两个人都在其中。诸葛流云是师门渊源,乱世多妖邪,他身为驱鬼降妖的道士,自然了解比普通人多得多的秘辛,而白飞飞可称得上是一代惊才艳绝的奇女子,阿飞自小耳濡目染,也听她讲了不少宫闱秘史江湖奇事作消遣。

 

“你竟然知道……我听到时就觉得那歌耳熟,带你回来时一直在想,方才听你讲你想起的往事,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诸葛流云也不纠结阿飞如何知道这样的秘辛,继续说道,“厉帝年间那一场大乱,牵扯到无数人,丑闻叠着丑闻的……死不瞑目而化作妖邪的不知道有多少。我们遇见的那个,可能就是传说里的‘歌罗扇’。”

 

“传说当时太守殷太常的女儿青女钟情于太子无鸾,一往情深,却最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成眷属,郁郁而终。”诸葛流云看着阿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说过,就继续说了下去,“青女死后,有宫人出入,偶然看到她生前曾用过的罗扇,‘持之,不识五音者亦可作歌’。那个宫人生性爱慕虚荣,好炫耀,便常常在人前唱歌,不巧被好友识破,她的好友一时好奇,就尾随她回去,深夜在门外偷听。”

 

“到了深夜,那个宫人点起烛台,对着罗扇说,‘罗扇罗扇,明日作何歌?’”诸葛流云压低声音,故意营造出一股恐怖的气氛,“她的朋友在外面等了一阵,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凄凄婉婉的歌声,凑近门缝一看,就见那宫人捧着罗扇一脸痴迷——唱歌的却是她手中的罗扇!”

 

他最后作势一扑,阿飞本来专心听着,冷不防被他一惊,登时唬得全身一颤。

 

“你说我们碰到的就是这把歌罗扇?”所幸阿飞脾气好,也不与他计较,反而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与太子无鸾有什么关系?”

 

“歌罗扇与其说是物久成精,不妨说更有可能是青女死后魂魄不安,附在生前旧物上。”诸葛流云坐了回去,“那雪地上见你的人多半就是太子无鸾。这扇子自王朝覆灭便流入民间不知所踪,再出现,必然是有什么契机……我想,很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阿飞一脸不解,“怎么说?”

 

“你摔下去的时候,那个红帘正唱到最后一句,仰头往过来看了一眼。”诸葛流云笑了笑,伸手指了指他,“我是道士,歌罗扇这等妖物只会更忌惮我——而她当时看的,却是你。”

 

阿飞慢慢皱起了眉。

 

“太子无鸾身染沉疴,壮年病逝,是有几次被人撞见幽灵徘徊,不过却从未有过抢夺别人魂魄的先例。毕竟是妖鬼之流,有伤天和是要遭报应的。”诸葛流云也有些不解,两指捏着下巴沉吟,“想不通。”

 

“他说我‘真像他小时候’。”阿飞想了想,提出了疑问,“有没有可能因为这个?”

 

“他?还是她?”诸葛流云闻言笑了起来,“这可说不准……说不定你像婉后小时候?太子无鸾和婉后那可是缠绵凄绝,为了旧时爱人有违天道也没什么说不通。”

 

阿飞眉头皱的更紧,“别瞎说。”

 

“好了。”诸葛流云笑够了,冲着阿飞摇摇手,“不说了,没什么头绪。先睡吧,明天我们去会会这位红帘姑娘。”

 

诸葛流云翻身在床上躺下,阿飞环视一圈,没找到第二张床。

 

“快来。”诸葛流云拍了拍身边的床铺,“两个大男人,扭扭捏捏什么。”

 

“……”

 

阿飞无可奈何,只得往他身边一躺,两个人挤在一起睡了。

 

6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红帘却亲自找上门来。

 

诸葛流云和阿飞照面时几乎没认出站在门口的女人。红帘不复先前那副烟视媚行的模样,敛衽微微一福,竟有些世家贵女从容静好的意味。

 

“青女?”诸葛流云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出声问道。

 

“是。”红帘出乎意料地微笑点了点头。她手上仍拿着那把花开富贵的团扇,鬓角翠翘长簪因风微颤,仿佛栖身期间的蝶翅。

 

阿飞和诸葛流云对望了一眼,诸葛流云又看向她,拿不准她反而自己上门是什么意图。

 

“你长得这么大了。”

 

沉默之间,青女突然开口,却是看着一旁始终不出一言的阿飞。

 

“你见过我?”阿飞略微皱起眉头,问道。

 

“他带着你的魂魄游荡了不短的一段时间。”青女嗓音柔和,却听起来有种空荡惘然的意思,看着阿飞笑了笑,“你那时候,像个雪团子似的。一魂一魄化作人形也无神智,只懂得牵着他的衣角。”

 

“他不止一次说,你要是一开始就有这么乖,那该多好。”青女目光一直落在阿飞身上,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忽而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是越来越长得像他了。”

 

“谁?”阿飞凝声低问。

 

青女却只是笑着不说话,一旁的诸葛流云听她无头无尾地感慨着,却转开了话题。

 

“歌罗扇上本只有你一缕执念,这连日的命案想必是你夺他人魂魄修补自身,得以化形成鬼,还夺舍活人。”诸葛流云问道,“这歌姬被你附身时还是活人吧?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伤天和,对你自己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青女仍是笑,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懂得。”

 

“那么这次京城妖邪惑乱,”诸葛流云也不管她回避,仍是径自抛出了下一个问题,“就是你和太子无鸾搞的鬼?”

 

“京城这片地方,埋着数不清的亡魂。”青女这一次倒是回答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但不可能只和我们有关。”

 

“哦?”诸葛流云笑了笑。

 

“太子哥哥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着他。”青女眼睫微垂,又将目光投向阿飞,却仿佛透过他看着什么人一般,“与其查京城错综复杂的案——若是在意,你不如多看着他好些。他身上好处多得很,我们绝不是惦记的唯一一个。”

 

“这个‘他’应该不单单是指阿飞吧?”诸葛流云抓住她话里的线索,锲而不舍追问,“你与无鸾都说过阿飞像‘他’,他是谁?你们又想做什么?”

 

“星魂。”青女终于回答,“如果你们查得到便去查吧——他叫星魂。”

 

“星魂?”诸葛流云低低重复了一遍,和阿飞对看了一眼,都觉得这个名字闻所未闻。青女慢慢走过来,将手中的团扇放在阿飞手中。

 

“给我的?”阿飞疑惑地看着她。

 

“毕竟故人相逢。”青女的笑容始终带着某种浅淡又哀愁的意味,在说起这句话时更显得明显起来,“你留着吧——反正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阿飞还想问什么,青女已经后退一步,竟就这么不再逗留,转身而去。诸葛流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竟然也没有追,只是沉默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

 

“你不追么?”阿飞有些奇怪第问他。

 

“她现在已经夺舍成人,我的法术对她效果不大。”诸葛流云摇了摇头,拿过他手里的团扇,“况且,这团扇是她多年精魂凭依,如今随随便便给了你——怕是没有从那具肉身出来后继续停留于世间的打算了。夺舍不可长久,她没多少时间了。”

 

阿飞无声点了点头。诸葛流云摇了摇扇子,心里却沉沉落在目前愈发扑朔迷离的现状上,沉思了许久仍无头绪,不由唉声长长叹了口气,暂时将纷杂的事情抛开。

 

“说起来,”诸葛流云举起团扇看了看,“据说歌罗扇是太子无鸾亲手所画,怎么是这幅富贵庸俗的模样?”

 

“……不知道。”阿飞略微抬头看着他手里的团扇,突地怔了怔,“你看,背面就不是了。”

 

诸葛流云连忙放下扇子,翻过团扇背面来——

 

苍雪映青松,那花开富贵俗艳锦绣的背后,竟画着一副劲直空寂的雪松图。

 

“无鸾的手笔啊……”诸葛流云喃喃开口,掂了掂扇子,“这青松画的不错……只看意境,这雪松倒竟有几分像你了。”

 

 

 

 

《杏灯书·歌罗扇》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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