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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靖王】棠棣非千古 07

霍去病稚嫩声线落地刹那,便是一室死寂。过了许久,萧景琰方才慢慢收起杂乱心绪,缓缓长出了一口气,无声笑了笑。

“韩重言。”萧景琰看着在静默中重又有些惴惴的霍去病,又低头去剥手里的花生,一边淡淡道,“做第二个韩信,左右不过是第二个钟室之祸——这无甚好怕的,我怕的是做第二个淮南王。”

“那怎么一样!”霍去病不满地低叫了一声。

“怎么不一样?”萧景琰略略一抬眼睛,不紧不慢反问了一句。

霍去病张口欲答,只是脑中一过,便先自己怔住了。

——怎么不一样?淮南王刘长“早失母,常附吕后……及孝文帝即位,淮南王自以为最亲,骄蹇,数不奉法,上以亲故,常宽赦之。三年,入朝,甚横。从上入苑囿猎,与上同车,常谓上‘大兄。’”这样的荣宠,却是比之现在的萧景琰都有些不及。厉王自小一样与文帝亲昵,最终却悍然举兵造反,前车之鉴,又怎能保证得了兵权的靖王不会是第二个淮南王?

霍去病张口结舌,萧景琰却不再说了,重又低头去捏手里的花生,攒出一把来便搁在一旁的桌上。

“……反正不一样!”霍去病张口结舌了一会儿,颇有些耍赖一样地去趴萧景琰的手臂,“您和淮南王怎么可能一样!”

萧景琰低头一笑,不置可否。

“淮南王是乱臣贼子!”霍去病脑袋上叮一声亮起灯泡,举起一根手指,“您和陛下兄弟情深!”

“刘长与先帝也是兄弟情深。”

“您……您是陛下带大的!”

“刘长也是。”

“……您淡泊名利!”

“或许只是因为我不能求名利。”

“靖王!”霍去病说不过他,不满地扯着他手臂晃来晃去。萧景琰笑了笑,抬手把剥出来的花生塞进小孩儿嘴里,“行了。”

“不做便是不做。”萧景琰抖落衣襟上撒着的碎壳,抬眼望见霍去病仍一脸苦大仇深盯着他,只得伸手过去揉了揉小孩头顶,抬手想把手臂抽出来,“个中原因我与你也说不清楚——教你功课,可以,只要陛下答应便行。但带兵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霍去病倔劲上来,连“您”都不叫了,气鼓鼓直盯着他,大有不说话就不撒手的架势。

萧景琰抽了一下手,见霍去病始终不松劲,半晌,只得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母亲是匈奴人。”

“先帝在位时始终坚持与匈奴修好,两方互有和亲。老上单于即位后,便将她送到长安来。”萧景琰说着,神色也有些略微沉郁起来,显然回想这些并不是什么愉悦的事,“但虽是和亲,关系渐缓,匈奴人却仍年年犯我大汉边界。纵马中舍,烽火甘泉,边境六郡年年遭受匈奴劫掠,战火摧残,更有无数汉家将士死于边关与匈奴交战。”

“我母亲挛鞮阿纳日是老上单于妾室所出,若论血缘,我也可以算是如今军臣单于的外甥。”萧景琰看霍去病猛地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略略笑了笑,终于能将手从呆住的霍去病怀里抽出来,“陛下想让我去领虎贲军,虎贲军中多是将士遗孤,或在六郡中曾因匈奴流离失所——别的不提,虎贲军折冲校尉赵破奴便是九原人。他们多与匈奴人仇深似海,便是我领了虎贲军统领的位置,又怎能让他们信服一个挛鞮氏女人生出的皇子?”

“以大汉与匈奴的仇怨,我无论是何处的军职,都是领了也不能服众。”萧景琰轻轻吐了口气,笑意中却有些无奈又怅然的意思了,“不过徒增君臣嫌隙而已,只是令陛下难做。”

霍去病似懂非懂,呆呆点了点头。

“可……”霍去病反应了半天,方才讷讷问道,“可您是皇室宗族,总不能仅凭母亲的原因就定论您与匈奴的关系吧?您是陛下带大的,母亲过世又早……呀!”

霍去病说完才反应过来犯了忌讳,呀了一声忙忙止住了,缩着脖子小心观察萧景琰的神情,“……对不起。”

“无妨。”萧景琰却也没生气,只是又拍了拍他的头顶,“道理是这么讲,可人情不能这么说。先前说你小,说了也听不懂,便是说这个。”

“可您还是想带兵的,对吧?”霍去病半天理不清楚,干脆便不想了,不管不顾往萧景琰膝头一趴,挑了另一个话头起来。

萧景琰笑容微微一敛,不由低下头来和仰着脸看他的霍去病对视。

“……我送你回卫夫人那里吧。”

萧景琰沉默良久,方才笑了笑,便又是平日那个温和的模样,却是将话题不置可否地揭过了,“你待会儿见到让你问我这几句话的人,便跟他说,要让我带虎贲军,他说了是不算的。非要带的话,便要虎贲军士个个说过了,再提这件事吧。”

 

“那朕就带你一个个去问。”

宫室外突兀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下一刻,刘彻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几分混杂着好笑与生气的神色,身旁跟着的正是折冲校尉赵破奴。两人进来之前无半点脚步声,显然不是才来,看刘彻的神情,显然在外头已经听了好久。

“若是虎贲军中无人介意你靖王殿下一半匈奴人的血统,心悦诚服听从你的调遣呢?”刘彻一路大步流星,直直走过大半个宫室,边走边哼笑了一声,嘲道,“你这么确定虎贲军不服你调遣,是听人说了什么明里暗里的话了不成?朕怎么从来没听说啊?——赵破奴,靖王殿下方才提的便是你的名字,你说说,是不是你跟靖王殿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赵破奴眉眼通透,闻言便是一笑,忙一揖到地,一本正经行礼道,“回陛下,臣没有这样的胆子。不服靖王的话,臣是断然不敢说的。”

刘彻哦了一声,瞥了萧景琰一眼,转回脸来故意问道,“那便是敢在心里存着这种念头了?”

“臣不敢。”赵破奴仍做出个恭恭敬敬的样子来,配合道,“虎贲军中无人敢存这样的年头——靖王才德,虎贲军出入宫廷者众,多有所见,军中必定无人会以待匈奴的心来待殿下。”

“听见了?”刘彻这才斜斜睨了萧景琰一眼,甩袖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萧景琰猝不及防被他一问,半天找不到一句话来回他。刘彻更是气焰高涨,对赵破奴挥了挥手,一指一边的霍去病,“先送去病出去,今天我便好好和靖王殿下聊聊。”

“成天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刘彻一撩衣襟,往萧景琰身边大喇喇一坐,哼了一声,看着赵破奴领着霍去病出门,这才拖长了声音道,“说吧,还有什么要顾虑的?今天朕便好好听你说道说道,免得你自己琢磨——朕还没顾虑到君臣嫌隙,倒是你先顾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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