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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靖王】棠棣非千古 20

终于写完了这一章更新,憋得要死了。

 

 

长刀交接,黄沙抖落,列战英座下战马受力四蹄挫动,哀鸣一声,终于抵不住连番鏖战的疲惫倒落在地上——列战英在从马背落下的一瞬就地一滚,弓腰俯身,单膝跪在沙地上,剧烈喘息着,抬头看向围拢过来的狼骑,手臂脱力地不住发抖。

费安的尸体就倒在不足五十步之外,那是他最后一个倒下的战友——这一支虎贲骑兵小队在短兵相接后很快便不是源源不绝的狼骑的对手,只是凭借一腔悍勇冲杀了一阵,便纷纷被训练有素的狼骑分散包围。从遭遇到如今整队骑兵全军覆没,也不过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列战英黑发凌乱披散,发梢被血与汗浸湿,结成粘腻的绺状贴着他的脖颈和脸颊。他身上的轻甲已经绽裂了不少,持枪的手虎口崩裂,握紧枪身时几乎要因自己鲜血的黏滑而拿捏不住。

狼骑在他面前缓缓停住,两翼向两边分开,空出一道狭窄的走道。两侧的狼骑兵纷纷向中间的道路垂首,抬手抚胸,无数驯化的狼群呜咽着跪下前足,驯顺地下颌放在地面上。

“还是个小孩子。”

列战英瞳孔登时一缩,一时竟顾不得四周因这句话此起彼伏响起的嘲笑声,死死盯着面前走来的人,几乎忘记了呼吸。

——踏着狭道走过来的是一头巨大的白狼,肩高几乎要与四周环伺的狼骑战马等同。而白狼背上却跨着一个中年人,深秋大漠夜晚已然有些寒凉,那个中年人却仍赤着双臂,古铜色的肌肉虬结隆起,发梢与粗短髭须都乱翘着,眉目阴枭冷厉,目光竟比他座下的白狼还慑人几分。

“……白狼王。”

白狼行到狼骑环伺的正中,停在列战英的面前。升起的月光将一人一狼的身影拉得极长,几乎斜斜覆盖了列战英的整个身躯,又向后映在粗砺的沙地上——列战英抬着头,和白狼上投下的森然目光对视,良久声音有些干涩地低声开口。

孛日帖赤那从狼背上微微向前倾身,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列战英。他能轻易看到这个孤身落入重围的年轻汉将身上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紧张,但他的脊背却仍然是挺直的,长枪横在胸前,屈膝却如伏地只为暴起的猛兽,虽然年轻生涩,但在生死关头,却能压抑着本能的恐惧,表现出出乎意料的镇定。

孛日帖赤那看了他一会儿。白狼王的武器是一支重而长的铁槊,末端拖在沙地上,在走来的路途上划出一道带着血迹的刻痕。此刻那槊却仍静静拖在他身后的地上,显然他并不急着将这仅剩的唯一一个虎贲骑卫斩尽杀绝——白狼王粗硬的眉梢微微一挑,竟是在短暂的沉默后露出几分仿佛赞赏又仿佛讶异的神情,沉声开口,“你是他的学生?”

“……”

饶是生死交睫的关头,列战英也忍不住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一愕。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对方话中的“他”指的究竟是谁,不由将横握的枪攥得更紧了些,“不。”

“我未曾有幸受殿下教导。”列战英开口,语气中仍有挥之不去的警惕,却不卑不亢,“只不过得殿下垂青,得以相随左右。”

“很久没有遇到在这种时候还可以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的人了。”孛日帖赤那似是低笑了一声,空旷的沙漠上只有仍散在四周的狼群偶尔发出的低嗥,衬着投在沙地上惨白的月光,更有几分肃杀的气氛,“看来汉人的血脉没有玷污挛鞮家的荣光,在他身边仍能养出这样的人物。”

“殿下是汉室正统,”列战英却因他这句话皱起眉来,连沉默时隐约露出的恐惧在这时也几近消弭,反驳的声音里带着凌厉的意味,“不要用这样的话侮辱他。”

“连姓氏都无法继承的正统?”孛日帖赤那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低沉而不屑的笑意,“羔羊的孩子只能是羔羊,连厌恶与畏惧都只能表现得这样软弱。”

列战英一时语塞。

“你很不错。”白狼王却没有因为这个微小的胜利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拍了拍白狼的脖颈——狼王慧而通灵,轻轻向后退出一步。

“站起来吧。”孛日帖赤那沉厚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索然无味,似乎并没有把这个脸上犹自带着稚气的虎贲军士视作自己的对手。他反手将铁槊从沙地中拔出,指向列战英面前的沙地,“你可以不用跪着死。”

列战英盯着他指向自己面前的铁槊,半晌,年轻的骑卫沉默着缓慢起身,略微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向后握住了长枪的尾端——

下一刻,孛日帖赤那坐下白狼蓦然低吼一声,似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猛然昂头——几乎与此同时,天外遥遥一箭破风,倏然贯穿百余步的黄沙月影,铁镞嗡鸣旋转,自列战英耳畔疾飞而过,流星曳电一般直射向白狼王的面门!

铿然一响,孛日帖赤那反手提槊,沉重的槊首被他向上抡起一个凌厉的圆弧,千钧一发之际斩落了飞来的箭羽——而下一箭就在这时追来,几乎卡着他长槊扬起刹那的空门刺入,迫得他不得不驱使白狼向后退出几步,方才堪堪让这扑面而来的利箭擦身而过。

狼骑一时大哗——直到此时,在场所有人方才感受到一阵地面隆然剧震的鸣响——下一刻彤云一般的骑兵在一侧的山丘上露出身影,粗略一看数千余的骑兵结成整齐的队列,在高速奔袭中直冲下山丘的斜坡,向着这一片荒丘中的空地俯冲而来——

骑军阵列之中,萧景琰引弓搭箭,瞳中映出一点铁镞倒影的寒光,于高速冲锋下眯起一目,硬弓被拉出一阵弦响嗡鸣,箭尖微颤,遥遥对准敌阵中的孛日帖赤那,第三箭悍然射出!

孛日帖赤那闻风侧首,第三箭却再不避让,沉重槊首劈出一声厉啸,于半空直接将疾射而来的第三支铁羽箭扫成两半!

三箭连发的余裕中,赤骑虎贲已然齐齐切入狼骑的包围,静立的匈奴骑兵显然经验丰富,并未被冲散队形,在短暂的骚乱中一分为二,收拢成倾斜的弧——虎贲军疾冲而下,却只为将狼骑分开,并未趁胜追击,只是勒马回旋结成圆阵,马蹄黄沙纷扬,已将列战英护在重重的包围之后。

虎贲、狼骑各自结成阵列,两军对峙,一时双方尽皆没有轻举妄动。孛日帖赤那却将方才斩落的第三支羽箭举起,借着月光看向箭头上的花纹——萧景琰身有匈奴血统,身形不显却臂力惊人,于骑射一道天赋更甚汉家军士一筹,所用羽箭尽是特意打造,箭镞箭羽都是打薄的铁质,以便硬弓射出时穿透力更为惊人。这批特制的铁羽箭都在镞头錾“靖”字为信,紧急情况下甚至可以充作令箭,是以一眼便被孛日帖赤那认了出来。

 

“大汉靖王。”两方静默良久,孛日帖赤那忽然嗤笑一声,将羽箭向马下一抛,目光落在汉军环列骑手之中,“现身一见吧。”

虎贲军中一片沉默,片刻后一阵马蹄轻踏声传出,最前方的虎贲军卫向两侧分开让出通路,萧景琰策马踏出战阵,直到行到阵前方才勒马,停在孛日帖赤那十余步之外。

孛日帖赤那沉默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的眼睛很像阿纳日。”

“她在夜里常爱坐在草原的星空下,眼睛里映着星子,说夜空里的星星就像别亚黑裙上绕着的银辉。”

白狼尚且比萧景琰所骑的凝夜紫略矮一些,但孛日帖赤那魁伟的身形骑在白狼背上,却足以直视萧景琰的眼睛,“我很想念她。到北漠最开始的那几年,在最寒冷的冬夜里我总是因为太冷而不敢入睡,那时总是在想,不知道她最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萧景琰看着他——这个血缘上的亲舅舅年龄应该与他早逝的父皇差不多,眼角却早早因恶劣的风霜显露出明显而深刻的纹路。他短硬的头发带着花白的颜色,臂膀与身形却仍矫健如这个年龄最巅峰的壮年人。孛日帖赤那在看着他的时候短暂地露出几分温情,但显然那几分情绪的显露是因为透过他的眼睛看到的他的母亲,孛日帖赤那最宠爱的妹妹阿纳日。

“……母亲过得不好。”萧景琰轻轻闭了下眼睛。在这时他面对孛日帖赤那的神情,比起两军对垒的将领,更像是一个素未谋面,带着几分混杂着无措与愧疚的茫然的年轻后辈,“她没有等到我长大到能保护她的那一天。”

孛日帖赤那短暂地笑了一下,神情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片刻之后,白狼王轻轻抚着铁槊冷硬的铁柄,叹了口气。

“她大概是要怪我的。”孛日帖赤那轻轻拽起白狼的鬃毛,座狼随他的动作向后退出几步,转身走入狼骑包拢的弧里,“她大概没想到,挛鞮家的雄鹰会成为汉人的爪牙,或许还想让我带她钟爱的儿子回家。”

“……”

萧景琰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猝然闭上了眼睛。

孛日帖赤那走入狼骑的阵列后,训练有素的狼骑无声重整队形,很快在一阵此起彼伏的狼啸中绝尘而去,如来时的迅疾一般迅速消失在草原夜晚模糊的天际线那头,留给严阵以待的虎贲军卫一道遥不可及的背影——孛日帖赤那显然料定这区区数千人的虎贲骑兵并不敢真的逐入一无所知的草原深处,在离去的途中甚至没有一个狼骑回身观望一眼。

“……殿下。”

萧景琰沉默伫立了许久,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赵破奴驱马来到他身边,轻声开口道,“战英昏过去了。”

“……走吧。”萧景琰深吸了一口气,勒马回身,“先回营,把这边的情况与卫将军商议后再说。”

 

 

 

PS:关于为什么不追/为什么不打这个问题,不是两边手下留情,而是因为兵力差不多,各自出于顾虑既不好打,又不好追,所以舅舅索性嘴炮一下,就先回去从长计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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